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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隆女中的學妹們大概不知道學校也曾經有過學生宿舍吧


不過只辦了約三年,而我,也「有幸」成為住宿生之一


這是當時的劉校長的德政,他看到一些外地生每天搭火車通學很辛苦


就在禮堂旁邊搭了一間鐵皮屋作為宿舍


這是民國四十年間的事,我們這批住校生一共十人


六張單人床,兩張雙層床,我分到圖中左上角的雙層床的上層


這床靠牆,中間是拉門,拉門與牆之間沒有嚴密,有條寬縫


這縫就在我枕頭邊,冬天風灌進來冷得我蓋了被子也直發抖


還看得到外面,夜裡外面的風吹草動都好像是鬼影幢幢


我只是個十二歲的初一生啊,我中途住進來,她們已經有的住了一年有的一學期了


而且都比我大,初二到高三的,姥姥拜託她們照顧,她們滿口答應「喔,好」


但是誰理妳啊,她們一回宿舍就只顧著自己打鬧


來形容一下這幾位室友吧,她們一個比一個鮮:


舍長是圖中右邊面對著這邊的溫同學,她父親是三民書局的局長


她長得漂亮極了,功課又好,一副好嗓子,唱歌宛轉動聽,集優良於一身


她爸爸常被邀來校演講,但是她也有耍寶的一面,和隔床的同學搞同性戀


就是圖中和她面對面坐的同學,也不是真的同性戀,而是扮夫妻玩


她是夫,兩人一回宿舍就摟摟抱抱,卿卿我我


晚上兩人睡在一張床上打kiss,同學們都抗議說嘔心死了


她們充耳不聞,我行我素「老婆,我愛死妳了」「我也愛你」的沒完沒了


 


和我一樣睡在上層的圖中右邊那張床的董同學


也很漂亮,但她會說夢話,常常半夜聽她連續不斷的囈語


把我們都吵醒了,聽她在說什麼,好像她什麼秘密都說出來了


第二天問她「妳有個男朋友叫ㄨㄨ喔?」


我們都認為她是借說夢話故意讓我們知道她多厲害,交了男朋友


而她後來果真非常厲害,有一年,影星伊莉莎白泰勒來台


在旁邊當翻譯兼秘書的是她


 


最裡頭床的同學外號叫「小媳婦」〈圖中右邊最裡面〉


因為她每次都向我們訴苦,在家裡爹不疼娘不愛,讓她自生自滅,儘是委屈


管伙食的歐巴桑黑心,剋扣我們的米菜錢,伙食極差,飯菜嚴重不足


校方也沒輒,大家只好從家裡帶肉帶食物來補充,她卻沒有


每次從家裡回宿舍,都又向我們哭訴這次又受到什麼不公平的待遇


家人對她怎麼不好,所以同學都叫她「小媳婦」


 


還有一位王同學,就是圖中左邊中間那個,她爸是老公公的同事


是唯一原先就認識的,她理該照顧我這新加入的妹妹


但是她這人神經兮兮,自己都照顧不好自己了,說起她的鮮事是一籮筐


無厘頭到極點,她講的話我們都聽不懂,沒有邏輯


她還曾跑到教員休息室去指著老師罵「妳怎麼可以給我這個分數!」


她原比我高兩屆,不自量力的想上北一女,考插班沒考取


志願降級錄取〈那時還有這種制度?〉但是在全是精英的北一女,降了級也讀不好


再留一級,還是讀不下去,只好又回到基女來讀


回來竟然分到我這班,和我同班同學


後來我高三畢業,讀實踐,通學時,在火車站見到她,背著基女的書包,還在讀高三


真是敗給她了,搞到連降三級,何必當初呢


什麼鮮事都有她一份,那年中國小姐選舉如火如荼展開


自認美女的都紛紛報名參加角逐,她免不了也要參加


只要是報名的都會上報,她也上了報了,但她一點也不漂亮


當然初選就被刷了下來,她的目的是「人生什麼經驗都要嘗試體會一下」


她的人生的確光怪陸離,新鮮刺激,礙於篇幅,就不再舉例了


 




住校第二個學期,我初二時,終於有兩個初一的來住校,我算學姐了


但長期住不好、吃不好、心情不好集下來,把身體搞得更虛弱


三天兩頭生病,咳嗽喉嚨痛,還是撐著


帶來的餅乾,放在床頭,晚上老鼠來爭食


聽到「卡卡」聲,餅乾已被老鼠拖出來在大快朵頤


剩下的我照吃,我與老鼠分享餅乾,沒辦法,不吃會餓


住校這段日子的磨練,養成我日後什麼都吃,不挑食的習慣


而因為營養不良,導致頭發暈


有一次,在教室晚自習,一陣天旋地轉,我趕緊跑出教室去呼吸外面的冷空氣


坐在四周一片黑暗的校舍的大石頭上哭,並沒有人追出來關切


如果那時像我媽媽一樣休克昏倒,就一命嗚呼了


還好我命大,沒去見閻王爺


在學校運動會那天,我終於病倒了,發高燒,起不來


同學在列隊繞操場,我一個人躺在床上燒得快不省人事,午餐也沒去吃,想吐


有好心的同學為我到巷子裡買了一碗麵,那碗麵我還是一口也吃不下


後來有一位老師要回台北,就叫我起來帶我回去


燒得有四十度的情況下,路上顛顛倒倒的不知是怎麼到家的


在家養好了病,還是得提著一罐霉乾菜肉,回到那惡夢似的宿舍去度日如年




每天放學回寢室,洗澡總是搶不過她們,輪到我時已經要晚自習了


常常幾天沒洗澡,夏天一身臭汗,自己聞了都受不了


當我要爬上上層床,經過下舖的同學時,她掩著鼻說「快點上去好嗎」


我知道她是聞了太臭,我很受挫,我也不願意啊


 


那年大颱風,鐵皮屋恐不堪一擊,老師叫我們帶了棉被躲到教室去


睡在拼起來的課桌上,聽到外面乒乒乓乓、飛沙走石,樹枝瓦礫滿操場


跟本睡不著覺,那真是恐怖的景象啊


 


第二年學校不辦住宿了,因為風評不好,家長埋怨太多


我就只好轉移陣地,被安排住到不怎麼熟的人家家去


這又是另一段故事了,也是辛酸備至啊


 


說住校有沒有快樂的時候呢,有


除了回寢室看那些室友耍寶,打鬧,抬槓很逗趣外


漫漫的五天半牢獄般的生活,最喜歡上的課是音樂課,唱唱歌好像就減少了一些痛苦


就連八股的反共歌曲都好喜歡,我還留著那時的歌本歌單


唱起那些歌,彷彿又回到那時的複雜心情


 


此外最快樂的,當然就是星期六中午上完了最後一節課


出了那個禁足了一整個禮拜的校門,走向火車站搭火車回台北的家


那就像開籠放雀般的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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