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照片來自網路↑
上帝要給人什麼樣的命運，真是無法預料的
人的一生，是平坦、是崎嶇、是平庸、是輝煌，只有蓋棺才能論定
今天我要講的這個人的故事，是淒涼多於榮耀
實在想不到他的人生是在這樣的情況下結束的，他的一生短暫又落寞
他是我表弟，他家三兄弟，他是老么，上面兩個哥哥
大哥就是小時候住在我們家，二二八和我一同走那條回家的生死路的男孩
我看著他出生，一個白白胖胖的小娃娃
也不知道為什麼，他一出生他爸就把他當寶的疼愛
那兩個哥哥從來沒有受到這麼多的寵愛
那二哥瘦瘦小小的，又愛哭，他爸每天照三餐揍
有時哭不停，老爸火了，氣得把他從這間房扔到那間房，沒摔死是命大
但是這老三就大大不同了，每天抱在手裡搖啊愰的
「阿拱拱啊屁董董啊」的抱著走來走去
因為長得胖嘟嘟的，給他報名參加了健康寶寶比賽，居然得了台北市冠軍
這之後就更受寵愛了
長大了，皮得要命，功課也沒兩個哥哥好，但還是喜歡他
我讀實踐時，常去他們家，是因為周六上半天或有時老師調度的關係只上一兩堂課
好不容易自基隆搭火車「空通空通」的來了台北
上了兩堂課又要去「空通空通」的搭火車回家很煩
就去親戚家串門子，他們家住臨沂街
他若在家，看到我去就會一副淘氣的樣子說「喔~~adrey姐姐來找大哥厚？」
誰找你大哥啊，是來你們家玩
也怪他媽，每次看到我都會說「小時候啊，他們兩人手牽手去上學，兩小無猜
他在路上都不肯好好走，都是她拉他.....」於是就被他們取笑
其實和這個每次都不肯放學直接回家的皮小孩走在一起，煩都煩死了
我不只一次問姥姥「可不可以不和他一起回家？」
「不行，妳不拉他，他三個鐘頭都不回家」，兩小無猜其實是作姐姐的責任
有一次，這老三一個人跑到基隆海邊玩，住到我們家
那晚上才妙呢，睡著睡著，他老兄睡眼惺忪的搖晃著起來就往我房間走
然後像壁虎一樣在牆上攀爬，那木板隔間的中間有兩條橫棍子
他手抓著上面的木條，腳蹬著下面的木條在牆上走
我和姥姥看傻了，不知他在幹什麼，問他他也不理，自顧自的爬著
爬到沒路掉了下來，「唉唷，好痛喔」然後又迷迷糊糊的去倒頭就睡了
我們愣在那一會，才爆笑開來，第二天問他，他什麼也記不起來
才知道他有夢遊的毛病，好在不是去外牆上爬，嚇死人了
他書讀得不是很好，所以畢業以後找工作也不很順利，這裡作作那裡作作
還到電視公司當過臨時演員
但是因為長得高頭大馬算帥的，還是有不少女孩子喜歡他，他的女友一直不斷
最後居然娶了一個將軍的女兒，也是主動追他的
他們婚後去了加拿大，生了個女兒，前幾年聽說過得還不錯
有丈人撐腰，找工作也容易吧
但後來夫妻感情每況愈下，他一個人落寞的回到台北，工作有一搭沒一搭
他父母已逝，兩個哥哥都在美國，又沒朋友，又不和親人聯絡
一個人在基隆路的大樓租了一間小房間，每天借酒澆愁
終於得了肝病，猛爆性的吧，去醫院就不行了，醫生宣佈已生命垂危
通知了美國的大哥，大哥住波士頓，一時之間趕不回來
只好打電話給我，央求為他跑一趟醫院
我和老寧子趕到林口長庚時已是晚上，先到護理站問情形
說已經肺積水很嚴重了，現在還清醒，快去問一問有什麼要交待的事
到了病房，他見到是我來很驚訝，我們已經多年不曾見面了
他就說「怎麼把妳都找了來，那我一定是完蛋了」
他也明白不情願走也不行了，就向我交代了後事
我用紙條一條條記下來，要繳房租，退房，錢存在哪，錢包鑰匙交給我......
此時的他，講話清晰有條理，一點也不像快走的人，我有點質疑醫院的病情判斷
他說完後，我請他早點休息，「明天再來看你」就走了
哪知第二天我們再去，他真的就已經不省人事了，呼喚他沒反應，再也沒張開過眼睛
我們用手機打給他哥哥，再把手機貼在他耳朵上
他哥哥叫他「你要撐著等哥哥來，你要醒過來....」他不知聽進去了沒
為什麼頭天晚上還話說得那麼清楚，才幾個鐘頭就變成這樣？
他們家是虔誠的天主教徒，他哥哥希望能找到神職人員為他禱告
剛好醫院裡有各種宗教的神職人員駐守，隨時為病患安慰禱告的
請了一位來為他作了最後的禱告，希望他平靜無痛苦的回天家
白天，我們又依他的交待，去找他基隆路的那間房，在某一棟大樓裡
也找到了女房東，這個小小的地方，就是他人生最後的居所
他最後那點錢，已經到了山窮水盡，差點連房租都繳不起
走遍半個地球，最後竟然是孤單一人無人可訴的在一間小斗室中走完人生
當晚，他哥哥搭機趕來，我們去機場接機，再一同回醫院
路上，他感慨萬千，他這弟弟，一直不知道該怎樣幫他
我行我素，有困難也不去求哥哥，他說不好意思，最後卻要麻煩到我
我說這是義不容辭應該幫忙的
他在台北兩天，只看到一點反應也沒有的在加護病房的弟弟，最後為弟弟料理後事
老三和他老婆已離婚，這前妻還算有情有義
聽到消息，二話不說，即刻帶了女兒自加拿大趕來奔喪
我從未見過她們，第一次見面竟是在這種情況之下
那女兒簡直是老三的翻版，像極了
老三的後事極其簡陋，沒有靈堂，沒有繁複的儀式
為他送終的只有他前妻、女兒、哥哥、我和老寧子五人
人生就這樣草草的結束了，才五十出頭，應該還有大好前途可以走
我和他交集不多，但卻是唯一的看到他生也看到他死，以及最後和他說話的人
他被捧在手心的來到這世界，淒涼落寞的，潦倒孤單的歸去
命運啊，該怎麼說呢
最愛他的老爸如果知道心愛的兒子是這樣結束一生的，會怎樣想呢
這之後不到一個月，姥姥也相繼走了
這段時間，真是說不出的悲涼感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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